我家小区“能人”多,揣着一堆证明忽悠人|我的战“疫”(七十六)
零下20℃左右,呼出的空气在口罩外面结了冰。最无奈的是,从口罩里呼出的热气,直接“蒙”到眼镜上。有个小区居民等了至少1分钟,才瞅着我把他名字登记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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自述:程子龙|48岁|新闻记者|黑龙江哈尔滨
由于间接接触武汉返乡人员和从乡下返城,在结束漫长的两个隔离期后,我主动到社区当了一名志愿者。
“如果若干年后,有人问我们,当年那场瘟疫中你都做了什么?我们该如何作答呢?”一位老师曾这样问我。
我尝试用一个志愿者的身份,给自己一个答案,或者叫“交代”吧。
2月下旬,南方已油菜花铺满山,北方的哈尔滨仍是冰封雪飘。被严密“封”在小区里的居民,难以体会风雪中值守的抗疫人员有多难。
我的任务是在小区门口,与社区工作人员、小区保安等一起值勤,按照哈尔滨市疫情防控规定,对小区人员出入进行登记、测量体温并提供相关服务。
没到两个小时,就冻得受不了了,一个劲儿地想上厕所。我赶紧跑回家,找出一件厚棉裤和棉马甲,统统裹在身上。
零下20℃左右,呼出的空气在口罩外面结了冰。
最无奈的是,从口罩里呼出的热气,直接“蒙”到眼镜上,又不能用手擦,只好从镜片的侧面看人。如果把眼镜摘下来,镜片上又会结一层冰晶。
恪尽职守的保安员。程子龙摄
有个小区居民等了至少1分钟,才瞅着我把他名字登记上。那一刻,真感激他没有催促我。
夜间我在一阵疼痛中惊醒,发现跟腱肿了。事后问别人才知道,白天太冷,晚上要用热水泡一下脚。
我甚至不敢去想象,那么多冰雪中值守的一线抗疫人员,是如何挨过这四五十个昼夜,怎么禁受风吹雪打的?
刚开始执勤时心里直打鼓,毕竟每天有那么多人从身边经过,说不准谁就是感染者呢。很快,我就顾不上害怕了,反而变得从容而主动了。
有时我会想,真正的勇敢并非无知无畏,而是知道害怕还坚持去做。面对危险的时候,哪有什么怕与不怕,既然选择面对了,就得硬生生扛下来。
刚上岗时,毕竟业务还不熟,只能依赖社区工作者和保安人员。基层抗疫工作纷繁复杂,有些防控措施和尺度变更频繁,掌握不全不细、理解不到位,就无法开展工作。
很快,我发现一位叫刘宝库的保安员,一直很“担纲”。从他身上,我找到了学习内容和工作标准,也开始发挥作用了。
越认真查验居民,就越感到害怕。我暗自担心,万一漏检了哪个感染者,再次引发其他人感染,那责任可就大了。
“你看,刚进去那个人,比区长的官还大呢!我一样没落地检查。这个时候,谁也不能例外。”刘宝库指着刚进去的一位居民告诉我。
刘宝库说,他们20几个保安,昼夜轮流值班,从腊月廿六到现在,没空过一分钟岗,没漏计一辆车。
每隔一个小时,社区党支部书记赵磊就到门岗查看一次。没地方坐,他就蹲在雪地上歇一会。
我问他几天能休息一次,“从来就没休息过,从来就不敢离开,别人休我也不能休,就怕出岔子。”感觉他说出这一串话,已是一种极大的释放。
“大家精神点,一会可能还有检查。”赵磊说。听到这句话,保安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:“别总检查了,多给配几个人手吧。”
“少一些检查和指责,多一些指导和关怀吧。”我脱口而出。
一天下午4点多,一位老人来到门口,脸上挂着霜——为了回来浇花和喂鱼,却又担心坐公交车被传染,他从南岗区儿子家步行了4个小时。
在冰雪中走了4个小时的李新华老人。程子龙摄
这位叫李新华的老人,今年66岁。为了证明自己在风雪中走了4个小时,他从鞋里掏出两块冰。
根据当地政策,从南岗区回到松北区,必须有出发小区开具的无疫情证明和允许外出证明,但老人没有。
我们纠结了好一阵。又给老人出发的小区,打了好几个电话核实。在确定没有疫情,并核对老人出入小区时间、体温等详细记录后,破例允许老人回家浇一次花。
李新华进入小区的一刹那,我清晰地看见他眼泪转了圈。
还有一位大姐,从小区急匆匆走出来。她的出入证被家人带了出去,按规定不能再允许她出去。可她紧捂着胸口说,自己心脏病犯了,要出去买药。
那一刻,我没有犹豫,宁可承担错放居民的责任,也不能眼看着她生命安全出问题。
焦虑中,我一直等了40分钟,直到那位大姐买药回来才放心。
其实,如何在执行政策中把握尺度与温度,需要在实践中体会与思考。
在这期间,我还有三次“刁难人”的经历,说起来也挺有意思的。
一位持有××区市场监督管理局介绍信的男子,想进入小区。我发现介绍信内容写得不清楚,只笼统写了“出入小区”事宜,根本没标明要出入哪个小区,也不符合单位开具上班证明或复工复产证明的政策要求。虽然这位男子坚持要进小区,我们还是把他劝返了。
另有一位小区居民,非要拿着××法院的介绍信进门。介绍信上写着“前往你处从事防疫工作”和“请予放行”。没有防疫指挥部的工作安排,法院人员怎么可能到小区做防疫?见我不放行,这位男子才出示了小区居民出入证明。
还有一位更“高能”的居民,由于出入证已在前一日使用一次,不能连续使用,就说自己着急去开会。一会说是去省里开会,一会说去市里开会,开什么会也不说,随后还掏出一大堆政府部门通行证。
可是这些证,都不能替代单位工作证明或复工复产证明。于是,这位居民又拿出一个公司的复工证明,可又不能证明他和这个公司的关系。结果,自然不能给他放行了。
让遵守秩序成为每个人的社会习惯,着实需要努力。
有一位要去某酒店上班的小伙子,当我认真查看他的身份证时,他突然质问了我一句:“有什么毛病么?”这句带着不满和挑衅意味的东北话,让我感到一阵酸楚和委屈。当我把身份证交给他,他嗖地转身离去,嘴里骂了一句没听清的话。
随着防控形势转好,居民在手机上填写龙江健康码后,到小区门口扫码、测体温就可以不用登记了。
程子龙在给出入小区居民做登记。
可一位年轻的女士却偏偏不扫码,她让保安和志愿者登记。我问她为什么,她说自己扫码太麻烦。当我建议她扫码,这样就可以一个星期不用手写登记时,她骂了我一句“精神病”。
是让自己麻烦一次,然后双方都不再麻烦,还是让自己方便把麻烦留给别人?这些看似简单的问题,却仍像考题一样难住一些人,可见社会多么需要换位思考和彼此理解。
疫情是一面镜子,我从志愿者角度,看到了它所折射出基层社会治理的方方面面。同时,它也是一张考卷,考出每个人的素质;更是一本教科书,希望每个人都能从中学到更多,更快成长和完善自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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